苦熬了幾日，明月終於在前兩天被告知下午就可以出院，好歹趁骨頭生銹之前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。

得知此消息的時候，她興高采烈轉了好幾圈，闊別已久的M大，我終於要回去啦！

緊張備考的冉然在電話裏再三叮囑：“切記，切記千萬等我們來接你，然後找個地方大吃一頓，換個好運氣才是正道。”

下午，三個女孩子們從學校結伴來到醫院。

早就迫不及待換好衣服的明月坐在窗臺，她覺得此處是整間屋子裏最不像“病房”的位置了。

安翊正替她檢查東西是否都已裝好，“簡直是居家好丈夫的真實寫照……”這是事後冉然發自內心的感嘆。

按原定的計劃呢，是安翊開車送她們回宿舍，放下東西之後，再去潘曉婷預訂的火鍋城吃飯。

臨走前卻突發意外！事情的始末是這樣的……

當冉然通知安翊今天的行程的時候，他突然插嘴道：“你們和飯店訂的幾點？現在直接過去會不會太早？”

冉然抓抓頭發，她沒說直接去啊！

“是我沒說清……”安翊看了明月一眼，繼續說：“明月這個學期就不回期末住了……”

目瞪口呆的不僅是潘曉婷，明月更是一頭霧水。

短暫的吃驚過後，幾個旁觀者皆是理解地笑，冉然還不忘沖明月暧昧地擠眉弄眼，進展挺快呦！

顯然所有人都曲解他的意圖了！安翊尷尬地呵呵一笑：“我是覺得，她如果回去你們難免為了顧及她的情緒而不能專心覆習，讓她暫時去我的公寓會方便點。”他緊接著補充道：“反正平時空著也是空著。”

雖然大家都好了車票，但不代表考試已經結束，安翊似乎是很善解人意，但他的話怎麽聽都有點“此地無銀”的感覺呢！

“我不去。”

明月跳下窗臺，提著包包就要走，幸虧潘曉婷眼疾手快拉住了她。

“你傻啦！安翊家條件肯定比宿舍好千百倍。”冉然很是恨鐵不成鋼，那架勢很有可能會把明月五花大綁，然後扣留到安翊家，“沒必要非等我們都走了你再去，提前幾天搬過去享受多好啊！”

“誰說我要住他家了！”明月氣得跺腳，冉然說得煞有其事，可她壓根就沒那個打算，一切都是安翊自作主張的好不好！

“身在福中不知福！”冉然撇撇嘴，“真該弄幾張郎晴兒的照片貼墻上，時刻提醒你，那些情敵正虎視眈眈要取代你，到時候你就知道什麽是危機感了。”

冉然是真的替明月的情商著急啊！不能總依仗安翊對她的寵愛就有恃無恐。雖說男人都有很強的征服欲，女人越是疏離冷清，他們就越欲罷不能。

但是他們的自尊心也同樣不容挑釁，要是明月總表現這麽不冷不熱，再深的感情也都會被消耗殆盡。

看來得找機會給明月好好補補課才行，至少讓她知道：好運不會一直追隨你，現實社會中的灰姑娘必須學會把握機遇，錯過了這一次，安翊可不會執著尋覓你的蹤跡，懂得“適可而止”是愛情的必修課。

別看冉然沒談過戀愛，但人家悟性好啊！看過數不清的小說的她，也算集百家所長，她對自己的評價是：理論有餘，實踐全無。

接過明月手裏的包放到床上，安翊對她一副隨時準備奪門而出的姿態有點受不了，潘曉婷這才敢松開明月。

他按著她的肩膀，直視她倔強的眼睛，鄭重地說：“我今天的提議絕對沒有任何惡意，要是你真的心存芥蒂，我絕不勉強。況且我希望你時刻我們現在的關系，記得男朋友照顧女朋友是理所應當的！”

明月仍然不情願，可是她無法反駁，這麽多人看著，安翊又說得義正言辭，如果再不同意倒顯得她太不通情達理了。

而且現在想想，她暫時也真的無處可去，貌似安翊是好意，估計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才有此提議的。

“我只是氣你事先沒有和我商量而已！”明月不可一世地扭過頭，卻伸出了右手，在安翊面前攤開，臉上寫著滿滿的不耐煩。

安翊會意，把一串鑰匙放到她掌心，藍色半顆心型的水晶情侶鑰匙扣款式新型，不用說也知道，另外一個必然在他那裏。

藍光乍現，明月微微一楞。

安翊很用心地迎合她的喜好，哪怕他知道，離她心臟最近的項鏈，代表著她對那個人深深的懷念。

不明所以的徐晶晶輕呼讚嘆：“施華洛世奇水晶的限量版耶！雜志上說全球才……”

在徐晶晶滔滔不絕中，明月似乎有所動容，她的手慢慢收緊，鑰匙被握進掌心，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望安翊。

她懂他的意圖，所以他也讀懂了她的眼神。

四目交匯，初戀般唯美，卻不見做作與暧昧。

傳說中的皆大歡喜，冉然附在潘曉婷耳邊說：“今天幾喜臨門？一喜明月出院；二喜假期近了一天，好像有點牽強吼；三喜他們以後零距離，安翊近水樓臺得明月……”

潘曉婷不輕不重拍她一下，“就你話多！”

事實上，那天的第四喜是“原來盛夏和火鍋更配喔！”

麻辣火鍋刺激著味蕾，清湯火鍋營養豐富。

空調釋放的冷氣遜色於美食的熱度，一頓飯，幾個小時下來，熱性體質的冉然和徐晶晶香汗淋漓，潘曉婷亦是臉色通紅，只有“一月夫婦”面容清爽，如同置身於深秋初冬交替的時節。

“一月夫婦”是冉然借著醉意給安翊和明月取的昵稱。

後來，每當她標榜自己才華橫溢的時候，這個稱呼就被她樂此不疲地搬出來舉例說明。

只是今晚真的可憐了明月，耳膜一次次飽受“肉麻”的洗禮，她不能和醉酒的人計較，只能沖著看起來竊喜的安翊猛翻白眼，以此宣洩自己的惱怒。

安翊不以為杵，他對“一月夫婦”可謂相當滿意，那種感覺……

估計和結婚時在神父面前說“我願意”有些類似，雖然未曾經歷，但是當他和她的名字結合在一起，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讓他無法掩飾，也不想隱藏自己的喜悅。

這一刻，他突然明白，有些人未必是秀恩愛，或許幸福太滿，真的會從心底溢出來，流露在原本深邃的目光裏。

直到把尚且清醒的潘曉婷和徐晶晶，以及昏睡過去的冉然送回學校，車裏只剩他和明月兩個人的時候，安翊還是忍不住得逞地笑出聲來。

郁悶中的明月狠狠瞪他一眼，強勢指控：“冉然絕對是你安在我身邊的眼線，絕對的！”不然怎麽她說的都那麽稱你心意呢！

“我自動理解為你嫉妒我的超高人氣。”安翊心情大好，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方向盤，每個音節都透著得意的笑意。

明月才懶得和他鬥嘴，輕輕打了個哈欠，頭倚著車窗假寐。

安翊放慢了車速，車載音響播放著舒緩的音樂，明月閉眼微笑，她喜歡這首不知名的曲調，如此安逸，歲月靜好。

回到公寓的時候正是這個繁華城市夜生活真正開始的時間。

安翊掏出自己的鑰匙打開門，情侶鑰匙扣的另一半熠熠生輝，明月神色自然，緊隨其後走了進去。

水晶吊燈點亮客廳。

明月隨手帶上門，卻站在玄關處，並沒有往裏走。

“怎麽不進來？”

“我在給你時間銷毀罪證，”她似笑非笑，“譬如別的女人存在過的痕跡，我可不信你沒有金屋藏嬌過。”

“的確藏過，不就是你嗎？”安翊笑得慵懶，轉身走上樓梯，“要不要玩個偵探游戲，找找你說的蛛絲馬跡？除非……”見她不為所動站在原地，他很欠扁地取笑道：“……你不敢！”

來都來了，還怕你不成！明月幾步走到他身邊，冷笑著說：“我不光是偵探，還要做法官，要是讓我找到不該出現的東西，直接判刑，而且剝奪上訴的權利。”

位於二樓的主臥室門敞開著，淺粉色碎花壁紙透著小清新的味道。

同色系的床單及落地窗簾格外醒目，和她記憶裏的布置風格迥然。

明月看看四周的擺設，未曾改變的是墻壁上的油畫和白色相框都還在原來的位置。

“無所不能的神探，請問你有沒有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？”

“你才是小狗呢！”

她回身打了他一拳，手腕卻被安翊順勢握住，他嘴角含笑，透著一股男孩子不該有的別樣妖嬈。

“這樣的風格還滿意嗎？”語氣雖然平靜，盡是期待褒獎的眼睛出賣了他小小的、討好的心。

無論結果如何，每個男生、每個男人，在最初對待心儀對象的時候，都無比認真。哪怕他是萬人矚目的天之驕子，哪怕最後兩個人惡語相對，誰也不能否認愛著的那一刻，他曾用心過。

“該怎麽說呢？”明月挑剔地皺眉，點頭又搖頭，存心讓他著急。

安翊挫敗：“我就知道，換成藍色你就會滿意。”幽怨的小眼神看起來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。

“我沒說不好啊！美中不足的是你這樣抓著一個女孩子，不夠紳士。”她忍俊不禁地笑出聲，“還有你把主臥弄成粉粉可愛的顏色，難不成讓我搬來是蓄謀已久了？”

他聳聳肩，松開她的手，“要是傾盡全力為心愛的女人創造最好的生活條件也算陰謀的話，我不做任何辯駁。”

說的好像他被冤枉了一樣！明月撇撇嘴，就是有種中了圈套的感想。

他安靜地凝望著她。

她目光無邪而澄澈。

緩緩地，安翊低頭靠近她。

她沒有躲閃，縱使心中暗流湧動，掀起狂瀾，面色依舊是處變不驚。

假若這是宿命……

慢慢閉上眼睛。

亦或是必定要經歷的過程，那麽她又何苦去抗拒？早一些或晚一些到來，境遇都無法更改。

明月以為除了唯一的信念，自己已沒有什麽放不開。

到此刻才明白，她的心遠不如想象中堅硬，依然會矯情，依然會無奈，依然需要克制才能忍住不把他推開！

她的睫毛輕顫，她的臉頰嫣然，安翊突然心生一陣罪惡感。

和她的唇只隔著一片樹葉的距離，他自嘲地苦笑，從什麽時候開始，連親吻一個女孩子都要如此小心翼翼了？

如羽毛拂過般的吻落在她的額頭，太輕盈，太匆匆。

明月緊張地屏住呼吸，準備承受即將發生的一切。

然而，安翊卻說：“時間不早了，你好好休息。”之後不著痕跡退後兩步，他不能停留太久，每一秒都會讓他離開的腳步變得更加遲疑。

她睜開眼睛，有困惑，有詫異的神色，都在他無害的笑容裏歸於沈靜。

明月以為搬來這裏就一定會同居，也做好了心理準備，眼下這是她唯一能猜到的安翊的目的，可他卻要走，是發自內心還是欲擒故縱，明月倒不關心那個，至少躲過一劫才真的可喜可賀！

“路上小心。”玄關處，她這樣對他說。

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叮嚀，也許會伴著安翊一夜好夢。

……

夜風吹過公寓的陽臺，明月握著還未黑屏的手機半趴在欄桿上，遙望遠處萬家燈火，思緒縹緲。

每一扇窗戶透出的道白色的、金色的燈光背後，都在上演著相似有不盡相同的悲歡離合，人們把這些稱之為生活。

安翊剛剛打來電話說已平安到家，兩人互道晚安之後，像成千上萬的普通情侶一樣，等待對方先掛電話。

直到明月隱約聽見那端傳來宵夜做好的聲音，安翊才在她的催促下掛斷了電話。

窗幔在漆黑的客廳隨風輕舞，宛若身姿綽約的少女衣袂搖擺，在如此靜謐的夜晚，平添一絲神秘之感。

遠處星辰和燈火仿佛連成了一片，汽車鳴笛的聲音遙遠得聽不真切，這裏遺世般的不像人間。

或許太接近天堂，所以思念才不需要隱藏。

浩熙，你說我該快樂、該興奮嗎？可是為什麽我感受不到一絲樂趣？你走以後，我以為這將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，但每走一步都太過順利，我分不清自己在擔心潛在的意外，還是單純地覺得無趣而已！

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藍色的光華，它比傳說中守護的星星更觸手可及。

明月嘆息，為什麽我也感知不到你在為我祝賀？

但是我相信，不久將來的某一天，你會感應到我所有的驕傲！

在陌生的地點，在陌生的房間，這個夜晚註定難以入眠。

同樣夜不能寐的，還有M大校園裏踽踽獨行的封帆。

此刻的宿舍熱鬧不已，素來不受環境幹擾的他竟被吵得頭痛欲裂，不得不出來尋覓清靜之地。

不知不覺間，封帆又來到了藍湖邊，腦海中浮現，他和明月相處的那些畫面。

他們相識至今，共處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，她卻太輕易闖進了他空洞的心間。

封帆的無能為力，是自己不能夠爭取，他有情，她也並非無意，卻只能選擇失之交臂。

呵呵，別無選擇的選擇，才是最令人無語的結果。

耳邊回響起下午導師和他說過的話：“想必關於交換生的事你也早有耳聞……”

豈止是耳聞？他又不是沒向明月“請教”過。

至今封帆仍不知道，當時他的那句 “我要說只不過是找借口見你，相信嗎？”，明月到底做何感想，她會信以為真，還是當成一個普通的玩笑？

如果他先說出口，結局會不會不同？

那天在醫院，封帆問過明月，她淒清的目光貌似說明了一切。

那一刻封帆意識到，生命中的某些錯過，別去抱怨邂逅太晚，只該怪自己面對感情不夠坦然。

封帆沒有輸給安翊，沒有輸給時間，而是敗給了自己，辜負了一次恰到好處的相遇，成就了一場只能惋惜的別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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